覃老师西游记,美国生活剧之连载10美国中部自行车旅行
2011-11-26 0: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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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老师的文字总是朴实无华的,但是这些素淡的文字里面包含着万分的深情。我开玩笑说:覃老师是闷骚型的。其实,覃老师绝不是如此内向。只是,我们俩在一起,他总是谦让着我,让我一直滔滔不绝,因此就显得覃老师似乎有些寡言。但是,我一直知道,覃老师是一个内心充满坚定与激情的人,这点他甚于我。阅读覃老师的这篇《美国中部行记》,我泪水汹涌,我知道那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动的泪水,因为,我们都想在旅途这条道路上找到真实的自己,做真实的自己,自由的自己,幸福的自己。
美国中部行记 (原文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434ed210100roqp.ht ml
(2011-04-28 08:29:04) 转载
有计划意识,大概是我来美国后进步最大的地方。做旅行计划,让我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看到希望。在我看来,计划本身其实也是一种旅行方式,我称之为意旅。
之前比较长的圣诞假期和冬假,我被当时的猛雪吓到了,没想过要骑车出行,现在想来有些后悔。跟团旅游这种事情我当然不会做,甚至连背着行囊的旅行,也总让我觉得有些孤独,又少了点狠劲。单车对于我来说,似乎不仅仅是让我前进的交通工具,更多时候,它更像让人踏实的伴侣,也是照片里职业素养很高的模特。这次春假前夕,众花怒放,撩动我本就按捺不住的冲动,我必须再次骑行。
美国适合骑车的地方实在太多。穿越东西海岸,从加州到纽约甚至缅因州,够骑一两个月,而且可以骑不同纬度,中南部可以从洛杉矶出发,经过死亡谷到拉斯维加斯,再到大峡谷;中北部可以从三藩市出发,然后拐往黄石公园一带;更北的可以从西雅图出发,沿着美加边境线,也会经过尼亚加拉大瀑布。南北方向,东岸可以从缅因州到佛罗里达,沿着East Coast Greenway,自行车专用道,3000多英里;西岸可以从西雅图骑到圣地亚哥,2000多英里;中部可以从明尼苏达州到墨西哥湾,沿着密西西比河,也有2000多英里。路那么长,在有限的假期里,我只能有所选择了。我在美国还剩两段小长假,一段留给中部,一段留给西海岸,对于生活在东海岸的我来说,这样的计划当然再完整不过。恰巧在美国中部的圣路易斯,我有个老同学,在不远处的纳什维尔,我有个新朋友。这两点之间大概四百英里,这样的距离,对于春假的长度来说,十分合适。就这样,骑行的起点和终点就定下来了。
做计划的时候,我发现从圣路易斯到纳什维尔一直有水体相连。先是密西西比河,然后是俄亥俄河,还有田纳西河及其附带的肯德基湖和Lake Barkley,加上Cumberland River和Harpeth River,这些水体完全将这两个美国中部的大城市连接起来。水是生命之源,有水就有灵性,水上的日出日落总是让我想入非非。此外,上到明尼苏达州,下到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河两岸,长达3,000多英里的Mississippi River Trail (MRT),是条国家级的自行车旅游道;然后沿着俄亥俄河北岸,又是国家级的景观公路;接下去的肯德基湖和Lake Barkley中间一大片地域,Land Between the Lakes (LBL),又是国家旅游活动区;后面的Cumberland River边上还有个国家级野生动物保护区,Cross Creeks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一路上都有这些大牌风景区相伴,我一想到就激动。
为了省下昂贵的住宿费,也为了更接近大自然,我计划露营。买帐篷是必须的了,为了保险起见,我选择了获得过09年背包客杂志评出的最佳单人帐篷,The Northface的Mica 12。为了让防潮垫在颜色上与帐篷相配,我不惜血本拿下了相当昂贵的Therm-a-Rest充气垫,然后挤着榨菜吃了两个星期的白饭。看着网店里打折的防水驼包,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买了,可是因为犹豫耽误了时间,结果,我出门两天后驼包才到。我只好带着两个简易的布袋,自行改装成简陋的驼包。睡袋也是迟早要买的,但是暂时没有看到心仪的,另外也觉得一下子出血太多可能会导致自己心痛至死,忍了忍,跟房东借了个大块头,很有分量。
自行车是折叠的,航空公司还是当作普通的自行车,托运要两百刀,比我的机票还贵。我只好求助UPS,结果也不便宜,单车一去一回也相当于一张机票。但是箭在弦上了,我擦了擦心口的血,把头发一甩:要上路了!
临行篇
有多漫长的等待,就知道该等待的价值有多大。
进入了疲惫期的工作和生活节奏十分缓慢,尽管天有了暖意,尽管我可以重新到足球上奔跑,尽管我可以重新骑着单车去沙滩上吹海风。但漫长的三月加上四月上半部分,我一直在倒数着熬着。到最后一个星期,差不多在心理上完全松懈下来了。不巧的是,康州学院的几个学生不合适宜地要来听课,我也不好拒绝,只好让自己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上次耶鲁的教授来观摩,我让中文二年级的几个学生弄得十分难堪,这一次,我给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再次找到了当初在分校上公开课前的窒息感。我不得不破例将工作带回家,一边做着课件一边能听到自己头发唰唰往下掉的声音。
馒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时而给你些甜头,时而让你在心里慢慢消化着纠结,她在时间观念方面的无序性依旧让我吃尽了苦头。上个学期我每天只有两节课的工作量,但馒头不到天黑就不舍得离开学校的干劲,让人不可预测,第一天去上班时说好三点钟回家的,结果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七点,我从此只能逼着自己学会了等待;这个学期她为了获得教中文的更高级别的资格证,她参加了康州学院的中文课,因此每天一下班,我往往连收拾桌子的时间也没有,就得跟着她往回赶。康州学院就在我们住的新伦敦,但方向不同,我要么跟着她到学院等她,要么就在岔路口下车,然后自己步行四十分钟回家。为了更多时间学中文,她把一年级也全权交给我了,我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在工作时间被减少了几小时的情况下。这个春假前的这个星期,她到三藩市开会去了,我和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趁着一个学生过生日的机会,我和中文一的学生们在课堂上开起了派对,似乎也是为了庆祝她的不在。
美丽善良的莫妮卡却总是好到让我有些过意不去。馒头不在的时候,她义务担起了接送我们的责任。最后一天,了解到我要赶火车去纽约,了解到我赶火车的周折,她坚持说要送我到纽黑文。让她单为了我来回折腾一个多小时,我自然过意不去。最后,我们总算找到了比较折中的办法,她开车送我到十几分钟开外的火车站。这么做唯一不便的地方是,我得提前离开课堂十几分钟。好的是,我的最后一堂课是中文三,当天也只有美兰在看《赤壁》,美兰是个善解人意的乖学生,我在说明情况之后,她如同预期般表示理解,让我放心地不遵守职业道德一回。
若不是为了小KATHLEEN的话剧,我也不会麻烦到这么多人,晚些时候也还有火车可以把我带到纽约。确实很久没有见到她们一家人了,特别是大家长JOHN。这段时间,我都做了好几次梦,尤其怀念ANNE的拥抱。我到布鲁克林的时候,迎接我的自然是ANNE那长达一分多钟的紧紧的拥抱。我是个对拥抱有严重饥饿感的人,ANNE的拥抱常常让我心里涌出这样一句话:对我来说,最幸福的死,就是能躺在这样的怀抱里,告别这个让人没有安全感的世界!我当然没有愚蠢到要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说出这样的话来,只用一句“我会想念你的拥抱的”来代替,她也善解人意地回了一句“我也会想念你的拥抱的”。
小KATHLEEN的话剧,坦白地讲,不是很有娱乐性,甚至可以不客气地讲很没有娱乐性。反纳粹这样的题材对于一个九岁的小孩来说未免显得太沉重,连对话剧颇有兴趣而且也自认为颇沉得住气的我,在话剧到下半段的时候也如坐针毡。而小KATHLEEN的表现却让我十分意外,演出时格外卖力不说,为了剧情的真实性,她还为此剪断了头发,因为她演的是个小男孩。为了此剧,她更是牺牲掉了春假与UNCLE RICK几个到南卡或者佛罗里达的旅行。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如何能够安然地承受这些?这让我不得不对ALISON十分成功的家庭教育另眼相看。看话剧的时候,我不时地看看坐在我身边的ANNE,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一直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妹妹的表演,到话剧最后部分,当主人公被卡车撞倒在地的那一刻,早就在抽泣的ANNE终于憋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到剧终的时候,ANNE一边擦着泪水一边拼命地鼓着掌,热烈而真诚,比在场任何人都激动,在这个演员比观众多的小剧院里。
晚餐的时候,JOHN又一次把我们领到那家很受欢迎的寿司店。在国内的时候,每次吃到生冷的日本菜,我的胃就会严重抗议,所以对于又贵又冷的生鱼片,我一直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但是,第一次来到纽约的这家寿司店时,出于礼貌和好奇心,我毫不客气地将JOHN给我夹的生鱼片给消灭掉,而且消灭得津津有味,我的胃也很给面子。自此之后,我便对这家寿司店倍加怀念起来,就像我怀念JOHN一家人一样。JOHN总是说我是他们家庭中的一员,让我很感动。他确实跟所谓的美国人不太一样,做事情很有中国特色,大包大揽的大家长主义。这一次,为了让我能安心与他们一起共进早餐,他让我打消了坐地铁去机场的念头,并帮我叫了到机场的车子,用的是他的信用卡。我知道一句单薄的谢谢是远远不够的,可离开的时候,我能做的也就是说声“谢谢”!!!
我空降到圣路易斯时,这个城市的绿就深深地将我给打动了,就像当初离开拉萨初到深圳感受到的那种生命力。是的,这里应该已经是初夏了,我那里的春花却还没有开放。除了那个著名的拱门,我对St. Louis可以说一无所知。一个城市是需要一个特别突出的标志的,要不世界上那么多城市,要让人记住还真不容易。再且,对于我们这样的观光客来说,若是不知道到哪里拍“到此一游”的照片,那么,我们大概也不会到那个城市去的。当然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止是到此一游,我来这里的主要原因是我有个老同学在这里。
大学毕业这几年我也见过不少的老同学了,每次见面大都很失落,大家变化都很大,除了结婚生子这些外在层面上的改变,更让我失落的是我很少能从他们身上看到当年的青春当年的激情,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我与这个在圣路易斯的刘同学其实算不上太熟悉,在大学时并没有太多交往,直到毕业前夕她得知我要去西藏后,我们才有了真正的交流。尽管了解不多,但是,她给我的感觉一直很好。我在见面之前,一直在猜想这个老同学将变成什么样了,尤其是在这段让女人最为头疼的几年里。在机场外,一辆辆接人的车从我眼前滑过,看着里面胖的老的我也不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刘同学,结果有人向我招手的时候,我看到的竟依然是那个我在大学里见到的刘同学,她一点也没变!完全没有历经江湖的沧桑感,也完全没有做了新妈妈的样子,还是像个小姑娘,说起话来还是那个武汉味儿,连穿衣服的风格也还是大学那时的黑灰色系!也只有她,立刻就能将我带回了大学时代那些美好的年华……
骑行篇
第一天 4月18日 St. Louis - Chester 90英里
昨晚做了好几个梦,都是关于骑车的故事,有时候是涛哥,有时候是土人,有时候是小树,有时候是石田君,有时候是根本就不可能骑车的咪。
旅舍里有个两个奇怪的人,一少一老。年轻人似乎是在等待棒球队的试训,已经在旅舍住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白天睡觉晚上就在厨房里听广播;老人则是完全把旅舍当成了家,他长期住在圣路易斯,他说不打算买公寓是因为不想被房产公司和政府黑钱,当然也是因为他很多时候都云游四方。除了这两个人,就连旅舍老板也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人,这几个怪人把我的老同学吓得心惊肉跳的,看我很镇定的样子,她一定也觉得我也是怪人中的一员吧。老人虽怪,但他特别友好,跟我说了很多他旅行的故事,并向我推荐骑单车游圣路易斯的最佳路线。我按此骑了一圈,果然走遍了这个城市的精华。昨晚他问我几点出发,我没说个准,到睡觉时还不确定到底是睡眠重要还是日出重要。早上我在闹钟响前几分钟就醒过来了,老人的帐子还挂着,他还在睡觉,我松了一口气——昨晚很担心他会专门为了给我送行而早起。我怕吵到他,放弃了洗澡,只匆匆地擦了把脸,就悄悄底推车出门了。年轻人床还空着,他大概还在厨房里吧,但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了广播的声音。昨晚在院子里跟我抢比萨的几只野猫也不见了,真安静!这种城市里的安静让人觉得安全。
天差不多已经亮了,可是不够敞亮,一层严实的云将太阳那醉人的光挡在后面,今早的日出算是毁了。不过清晨的冷空气依旧让人特别精神,那种初上路的兴奋感迅速将我包围住,就像四年前在成都武侯大街上。我又吼起歌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吼了两句,怕吵到了还在熟睡的城市人,就改成哼。这一次没有涛哥,一个人在异乡骑车,心里自然不那么踏实。虽说美国的治安整体不错,一般不会有人为了一台单反相机或者一辆折叠山地车而跟我拼命,但在发达国家,那种极端变态的人还是有的,不断有新闻报道枪击案件,我最怕遇到那种因为吸毒而神志不清的人,他们不按规则出牌,让人防不胜防。我一方面自己吓了一会自己,一方面又劝自己要坦然要淡定些。真遇到坏人,见机行事吧,他们想要什么就随他们去。他们若对我的命有兴趣,那我也就认命得了。人生在世,总不能畏首畏尾地然后无所为。
出城的交通不算太少,好的是Broadway一路上都有专门的自行车道,路边还不时有“Bike St. Louis”的招牌。在发达国家就是好,各城市都在努力地打造绿色的氛围,有没有自行车道很能体现一个城市的品质。正这么想着,走了十英里左右,道路的英文名没有了,变成了阿拉伯数字名,231,自行车道也随之消失了。我本以为一路下去都有自行车道,这下心里难免有些慌乱,许是我走错了?我做功课的时候,网上也是说要走一段231,然后走61,而这就应该是沿着密西西比河的MRT才对,可是,我抬头远眺,完全没有密西西比河的影子!汽车一辆一辆呼呼地从我身边跑过,路边的风景也极其沉闷,有些像骑川藏线的第一天,让人觉得泄气。我犹豫着,焦虑着,这时,前方不远处立着一块熟悉的路牌,恰到好处地鼓舞着我,上面赫然写着:MRT!
我还是有种被名牌欺骗的感觉。路牌上的自行车标志相当醒目,可路上没有自行车道不说,连路肩也懒得隔出来了,骑车靠里行,单车在外边走,无事还好,但若真发生事故,到时就不那么好分清楚了。若真有那样的不幸,这MRT的路牌也得承担很大的责任吧。想着这些,我一下子像漏了气的皮球,胃也开始来质问我。是的,还没有吃早餐呢。虽说两个小时过去了,可是,一路上还真没看到吃饭的地方。对于这一次骑行的吃饭问题,我没有太多计划,本打算带点士力架备着(但我这两天又发了昏没有买士力架),然后遇到什么吃什么的想法,反正美国的路上并不缺餐馆,更不缺快餐厅。麦当劳的薯饼,是我早餐的第一选择。我开始在心里默念:麦当劳,麦当劳……很多时候我不得不相信“心诚则灵”,就在默念了几分钟之后,我果然看到了一个黄色的大M,在61号公路与高速公路出口交接处,不过距离较远,而且交通相当繁忙,我决定放弃,尽管我知道离下一个麦当劳一定还比较远。不管薯饼了,随便什么都行吧,Dokin Donuts、必胜客、肯德基、Subway,都行吧。就这么想着,果然,就在61号公路的左边,有家必胜客正在微笑着向我招手。这段路的车子也有些多,我只能往前骑到二三十米开外有交通灯的地方才能过马路。我一边想着到必胜客能吃什么,一边在交通灯前停了下来,这时,在马路的右边,隐蔽藏着的麦当劳餐厅也露出笑容,我欣喜若狂。薯饼!薯饼!
填满了胃,我才有力量去考虑其他的事情,比如说我的税表。税表是件让我头疼的事,已经拖到不能再拖的上个星期五了,我才将其填好——其实好不好还不知道,但是也决定就这样交上去了,因为我已经尽力了。从纽约到圣路易斯,我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寄出去,周末的时候连找个买信封的地方都不方便。今天是寄税表的最后一天了,我必须在今天内找到一个邮局将它寄出去。我没有地图,不知道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下一个城镇还有多远。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可我一直没有看到高高飘扬着的美国国旗。码表上的时间已经是中午,除去一个小时的时差,也已经十一点了。我开始有些着急。不过陆陆续续地,路边的房子开始多了起来,路上的交通也渐渐密集起来。这年头,拦车问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总让人觉得有些抢劫之嫌,而且开车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一定熟悉附近的状况。我的几次问路经历告诉我,他们提供的距离一般是汽车距离,让骑着单车的我仍然觉得很没谱。而老天竟也十分同情我,就在此时赐给我一个步行的路人。我心里一阵喜,一边将车速减下来,一边远远就喊“Excuse me”。附近果然有邮局,我按照他告诉我的方法,到前面镇上的主街道往右拐,越过高速公路,往前走一点,五分钟过去了,我依然没有看到高速公路,其实我刚才就猜到,刚才那人说的五分钟的路程,一定是指开车五分钟的路程,或者,他跟某人一样,以为我骑车的速度是四五十码。不管怎样,我已经能清楚听到汽车狂奔的声音了,我也很快找到邮局,里面竟是长长的队伍,让我等得尿都急了。
税表寄出去了,尿也排出去了,我顿觉一身轻松。人一旦没有了负担,就容易滋生欲望。我饿了。这件事恰巧又被上帝知道了,他立刻在路边创造了一家中餐馆。这餐馆里的兄弟也够意思,听说我一路从圣路易斯骑来,还要骑到纳什维尔去,就立刻赞助了这午餐的饮料部分。一杯可乐其实就是一种态度,哪怕一句“你很牛”或者一个类似的眼神,都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自己骑行的虚荣心。说大了去,我的骑行生涯其实就是这样一杯杯可乐积累起来的。
午餐之后,问过此处地名,拿出地图对照后发现,原来自己离自己原定的午餐地点还很远。我不敢久留,匆忙地道了声谢,就拍马上路了。61号公路和67号公路最终分道扬镳,这时候交通终于清爽了不少。Kimmswick是一个很有历史感的村庄,不过因为不是紧挨着马路,又没有到旅游旺季,这个本来就小的地方显得有些荒凉。所有的商店都关着门,我在街上转了半天,发现只有Town Hall开着门。里面的人很nice,热情地帮我找地图给我指路。我照着她们指的方向,找到了久违的密西西比河。幽静的乡村公路用一个过山车一样的坡度,将我送回了61号公路。
到Ste. Gem.的时候,太阳已经没有了温度,它喘着最后一口气,警告着我已经是黄昏了,这本来是我原计划吃午饭的地方,然后可以坐轮渡到密西西比河的对岸去。我有些懊恼,这不是一个鼓舞人心的第一天。对于今晚在哪里过夜,我突然没有了主张。但我不能就停在这里,要不然,之后的行程就相当被动了。
这镇上也有一个游客中心。游客中心对于走在路上的人来说,就是家一般的地方,除了提供各种详尽的地图资料以外,还提供舒适的卫生间,冰冻的饮用水,以及让人充满力量的微笑。这里只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孩,她热情的笑容让我在游客中心赖了好久,直到她要关门时,我才悻悻地退了出来。
我到St. Mary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我开始又冷又饿,开始听不清楚当地人浑重的南方口音。我想找个可以吃东西的地方时,他们告诉我前面加油站那里可以买到热狗,可我骑了半个小时,直到我要拐进H公路的时候,依然看不到那个所谓的加油站。
雨越下越厚,我越来越饿,路两边除了农场还是农场。我开始分不清路到底是平的还是上坡,我脚下渐渐没有力量。我停了下来,喝了口依然冰的水,打了个冷颤。内层衣服已经汗湿了,我停下来就冷得哆嗦,慢慢骑让自己暖和着吧。我亮起了车灯,像是给自己点燃希望。
当我远远看到Chester这个城市的灯火时,我顿时明白了灯塔对于航船的意义。在过桥前有个加油站,加油站便利店里便是我等待了好久好久的热狗。被饿怕了的我同时多买了几条士力架和两瓶佳得乐。
桥上没有路灯,也没有路肩。我跟汽车抢着道,这南蛮之地的汽车也并不客气,粗野地从我身旁驶过。更有一辆车一边叫着喇叭,一边丢给我“...C-R-A-Z-Y...”的一声招呼。过了桥依然没有路灯,一辆大型货车也一样飞驰而过,带着一股强风将我吹进了路边的草丛里。我“shit”的一声停了下来,将自己安全地停在有灯的欢迎中心。正好,可以再次考虑一下之后的路线。
我觉得我该找一间汽车旅馆洗个热水澡,找一家可以吃鸡翅的地方犒劳自己,可是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时间、路灯和车辆,让我放弃了进城中心,我决定沿着密西西比河的街道前行,尽管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到那里安顿下来。我无助得有些想哭。就在眼泪快掉下来的时候,我欣喜地看到河边一个小型的城市公园。一小片草地,几张长椅。
第二天 4月19日 Chester - Grand Chain 90英里
也许是我心里虚的,整个晚上我都无法安睡,不时被密西西比河上的轮船汽笛声吵醒,公园旁的街道上也不时有货车呼啸而过,我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总觉得自己被无数直升飞机和警车给包围了。最后,我被一股巨大而持久的轰炸声完全惊醒,像是某种往地球深处探井的大型机械,搅得我的心肺俱裂。我揉了揉眼睛,伴着渣巴渣巴往下掉的眼屎,一股强光粗暴地射进我的眼里。昨晚这里明明是黑乎乎地让人安全,难道我真被包围了?我探头到帐篷外一看,河面上什么都没有,路上也什么都没有,不同的是街灯亮起来了,将我赤条条地暴露在这个脾气暴躁的城市的淫光里。也许只是幻觉,也许只是我在做梦吓自己。我回身躺下,顺手看看了手机,这时是凌晨一点多。
后半夜还是不断有烦人的噪音,而且还噼噼啪啪地下起了一阵雨。但我已经战胜了初做强盗的不淡定,心里的无赖感让我踏实了很多。
最后将我弄醒的是清晨温柔的风。我收拾好还有些湿哒哒的帐篷,骑车时觉得似乎重了不少,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肚子给饿的。但我决定不走回头路,就着还有两块士力架,我勇敢地上路去吧。
清新的空气似乎也充满了营养,我竟提起速度来。昨天被景观公路骗得很惨,除了那个静谧的小镇那一段,我一整天基本上都是在离河好几公里远的路上骑车,风景极为沉闷。此刻,密西西比河就在我的右边三两米,我一不留神就能掉到密西西比河里去。不过,没有了日出或日落的眩光,密西西比河其实是不美丽的,平常到就像中下游的长江,两边的风景也平庸得让人无法激动起来。我开始觉得自己选错了路线。不远处,这幽静的公路开始岔了出去,把沿河最近的部分让给了铁轨。是的,铁轨,我终于明白了,昨晚那巨大而持久的轰炸声原来是火车。铁轨一直与这条公路并行着,只是被树林隔着,纵然只有几米,我也没有注意到。
今天的公路也渐渐地远离河道,对于这点,我已经适应了。路边还是不断亮出了Great River Scenic Road的招牌,却无法激活我的肾上腺。我能感觉到肚子空得只剩气体,路边除了农场还是农场,我的早餐想来是指望不上了,除非我直接啃生玉米。不过Illinois这边的路交通没那么拥挤,除了一些泥头车在忙着运输建筑材料外,其他过往的车很少,路边的人家也不多。
因为修路,旧的路面被挖成了纹路不是很深的搓板,延绵好几英里。美国版的搓板比起珠峰脚下的中国版搓板,质量是好了太多,除了手掌有些遭罪外,其他方面,感觉与在正常路面骑行没有太大区别。不过,越来越强的逆风让我渐渐没有了力量。我一边绝望着,一边回想着在骑中尼时遇到的公路兄弟,那时风也是大得出奇。现在没有了挡风的兄弟,路边的树在空旷的平原上也失去了作用。在风里耗了两个小时,好的是自己还在前进,而且终于遇到一个给我选择的分叉路口。我的原计划是直行,继续沿着密西西比河的景观公路前进,但意味着逆风;左拐的话,就意味着放弃计划,也就意味着未知,有些冒险,但诱人的是七八英里以外就能到达可以吃饭的城镇,还有可以直穿的国家森林公园,而且不逆风。我似乎有些犹豫,其实毫不犹豫,很快将所有功课丢进垃圾桶,往左边的坡上冲去。
在Murphysboro的游客中心,我又一次感受到美国公务员的热情。她们一点也不嫌弃我身上的汗臭。热情地告诉我适合骑车穿过森林的路线,热情地帮我灌水,热情地给我推荐镇上有名的猪排馆。在十七街猪排馆,我点了一整个猪排,我知道正常一餐是半个,我本也打算只啃一半然后打包一半,结果,我把整个都啃完了。看到过来收单的服务员被吓到的眼神,我摸了摸肚皮,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叫服务员:再添一杯可乐!
这瞬间的安逸让人懒惰,满肚的猪排没有立刻给我带来力量,再次上路时,我骑行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路再次朝南,逆风再起,不过因为起伏的山和密集的林帮了我不少忙。
在游客中心时,她们给我建议了两条路,第一条比较平坦,但风景没有第二条震撼。她们的善意地提醒着我,我若选第二条,要骑到下一个大镇可能比较困难,而且,晚上将会有大暴雨。我当然选了第二条,除了风景方面取胜外,还有几个美丽的湖让我有了游泳的念想。昨天攒下来的臭汗黏糊糊的,我恨不得早点跳到湖里,像只青蛙一般。
我真正见到湖的时候,却是十分失望。那湖水,让我陷入了要不要游泳的犹豫之中。若是湖水再干净一点,我一定游;若是湖水再脏一些,我一定不游。它是恰到好处地不脏不净,增之一分则嫌黛,淡之一分则嫌白。我在湖边探宝似的走了一段,有块小草坪倒是挺适合扎营。我抬头看了看,太阳还老高,想想后面的路也还很长。我知道我不能就此停下,但是,我决定还是要小憩一般。
痛苦地犹豫了半个小时,待我觉得要做出游泳与否的决定时,我已经被湖风的温柔给迷醉了,用手探了探水,依然冰冷的水,让我失去了游泳的勇气。但洗把脸,泡下脚,是一定要的。
一个人骑车就有这点好处,想停就停,想走就走。不过,因为行程安排得很紧,每次停留的时间也不敢放得太长。我再次上路的时候,烈日正浓,码表上的温度再次指向九十华氏度。不过有了湖水的安慰之后,我重新找到了力量,不过很快,一个连续好几里的上坡让我再次有了游泳的冲动。我离湖越来越远了,上坡之后,路边连小溪也没有了。
今天下午连续喝了好多罐可乐,但可乐都没有在体内停留太久,很快便化为汗液蒸发到空气中,蒸发不掉的部分留在我的皮肤上,让我身上再次黏糊糊的,还隐隐透着一股可乐的香味。
连续的上坡之后,经过无数的农场之后,我来到了一个叫Alto Pass的小镇或者小村庄。这名字很生动,Pass应该可以翻译为“关”,像垭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我在小卖部又添了罐可乐,然后往Skyline Drive开进了。Skyline,就是山顶跟天空划出的那条线,在高处鸟瞰森林,又一次找到当年初等折多山顶的成就感,只是少了向老天传递喜悦的风马旗。
有了上山的痛苦,才能感受到在山顶“一览众山小”的满足,也才能享受下山时“一泻千里”的快感。我紧紧握着车把,但没有刹车,码表上的最高时速跳到35英里,即50多公里。这是我恨码表的地方,速度有了数据之后,自己开始有种要打破纪录的浮躁。
路再次放平的时候,太阳也渐渐失去了嚣张的气焰,我在穿过几个很大的农场之后,开始在找看日落的最佳地点。太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它大概怕我耽误了行程,索性藏到云后,没给半点暧昧的光。农场里的牛倒是很纯真,远远地就抬起头来,放佛在说:Hey! What's up?我也远远地Hi一声,若是看见它们扑腾扑腾扇两下耳朵,我也会扬起手来,说一句Have a good night!
太阳彻底地离去了,没有绚丽的光,连招呼也不打,径直从云层后就躲到山后去了。没有了那层让人疲倦的黄光,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积攒了五六罐可乐的咖啡因,让我突然有了一种精力过剩的勇猛,像2000年前后国内的列车,疯狂地提速起来。码表显示的数字很稳定,基本上保持在20英里以上,我却越战越勇。天完全黑将下来,我亮起了车灯,伴着路边开始唱歌的虫虫鸟鸟。 若不是为了风景,夜骑,实在是一件享受不过的事。平坦的柏油路面,几乎为零的过往汽车,没有城镇没有村庄,只有农场接着农场,夜风夹杂着春草的清香,还夹杂着春虫的交响乐。若是心心、斌斌、COCO在,我们还可以一起吼吼中国摇滚。
再次回到有光的现代文明时,已经差不多九点半了。主路上汽车多了起来,让人有种回到文明的安全感,同时,也让人有种回到文明的不安全感。我把骑行的速度慢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让我更从容,还是车灯让我变得谨慎,或者,不过是在黑暗中连续狂奔三两个小时之后的疲惫。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原定的目的地,不过,所谓的目的地,不过是个目的地而已。我不知道那里是否有适合我扎营的一席地,若没有,我大概还会前行,直到我觉得我该停下来为止。这种无计划的漫无目的让我觉得无限轻松。
路上的大部分车灯都是以汽车的速度前进,很快将我长长的身影拉短,直至消失然后又以同样快的速度将其抛到我身后。是的,尽管影子都是以汽车的速度在前进或倒退,我却依然以自行车的速度在前进。终于有一次,我发现影子没有突然变短,其行进速度也和我的完全一致。我吓出一身冷汗——我被汽车给盯上了!
记得我在三亚骑车时,恰巧就在传说抢劫盛行的路段,一辆摩托车在后面咬着开了半天,让我一阵心毛。好的是最后那摩托车开走了,不知道是因为放弃了劫,还是只想逗着我玩玩儿。现在,我心里竖起了那层久违的毛,因为汽车,因为黑夜,因为异国,因为一个人。
我相信男人大多不怕死,怕的是刀架在脖子上的那种要死不死。我鼓起勇气回了头,那汽车微微地加起了速度,赶到我旁边后再缓下来,保持跟我一样的速度,然后车窗缓缓底滑下来了。
从车窗里没有探出抢口,透过依稀的光,我看到车上只有司机一人,而且似乎是个女士。我松了口气。车里传来很动听的人声,果然是女的。
"Hi, how're yo?"
"Good! Yourself?"
"Good too. Just wanna know. The storm's coming soon. You know that?"
"Oh, yes! But, when?"
"It's said to be in one hours or so. You'd better stop and find a shelter soon!"
"Oh, thanks! I just want to get to the town ahead. Another half hour. I'll stop there. Thank you very much!"
"Sure! Take care!"
我瞬间想起了中午在游客中心时得到的善意提醒,可一下午的狠阳光让我以为她们不过是开玩笑。现在,我开始注意到远处天边传来的淡淡雷鸣和的浅浅闪电,我知道,她们是认真的,刚才那声音很好听的女司机也是认真的。
我赶到Grand Chain的时候,风突然凶猛起来,雷声也不再那么绅士,它像是知道已经警告过我了似的。不过我也不慌,毕竟我已经看到房子,随时可以找一个屋檐来避一避。这个镇也是够小的,仅一条街道,不过十来户人家。不远处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喝着威士忌,抽着烟,大声地说笑着。街上除了他们,和几扇正在晃荡的门窗,实在没有其他活物。我犹豫着,但还是鼓起勇气向他们走去,并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
"Hey guys! Do you know where I can find a good place to camp?"
"Camp?"一个小伙子奇怪地反问道,旁边一个抽烟的女人充满敌意地看着我。
"Yes! Like a park or some place like that."
"There's no park here! The storm's comin' in five minutes! You don't wanna go man! You can stay with us if you want."小伙子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加重了我的异乡感。他长得又有点像黑社会,旁边一小伙又像个小混混,眉毛都往里挤着,隐着一股杀气。我很犹豫,依然考虑着想在暴风里检验一下新帐篷。
"Thanks man! But I still wannna camp! Is the river far from here?"
"You don't wanna camp man! The storm's here man! Stay with us! I mean, you don't have to! It's up to you man!"他说得有些激动,有种怕我跑的意思。他的表情有点像沉不住气的小混混,也有点像朴实的充满乡土气息的小男孩。我依然拿不准。这时一道闪电刷的一下,把整个世界都闪白了一把,然后一阵猛雷轰下来,不远处一个棚招架不住,垮的一声瘫了。我知道这是老天的警告,是对我那细细的帐篷支架的一声冷笑。我不敢自不量力与天斗,不过我也没有马上投降的意思,依然嘴硬着,不过声音已经软了很多。
"Thanks man! But I smell very bad! I really smell very bad!"
"It's alright man! You can take a shower if you want."
"It's very nice of you! By the way, how much should I pay?"我不确定该不该问。
"For what?"
"For staying for one night?"
"It'll cost you nothing man! Come on in!"他这句话证实了我的愚蠢,好的是黑夜让我尴尬变得不那么明显。
"Thanks! I appreciate it! Let me call my friend first! Let them know I'm safe!"我还是设下最后一道防线,不过,完全没有信号的手机,让我彻底放弃了戒备。事已至此,死就死个痛快吧。
进屋相互作了自我介绍,刚才跟我答话的黑社会是Codie,旁边的小混混是Ronald,他们共营这家正在装修的出租公寓。喝威士忌的是他们兄弟,有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他们没有介绍。黑女人很开朗,但因为陌生对我又有几分敬畏,一边跟一个黑小孩在玩一边友好地对我笑;而那冷眼看着我的抽烟的白女人,依然对我不理不睬。Codie说那是她老婆,今天心情不好,不用理她。
我礼貌性地跟他们握过手之后,迫不及待地赶往洗澡间,冲动得就想被女人撩拨了很久之后的膨胀。若是没有炎热的天气,没有喝可乐之后腻在皮肤上的糖分,没有连续几个小时的狂奔,没有猛雷的惊吓,我想,没有人能体会到在淋浴打开时那种快感,那种膨胀许久之后发泄出来的高潮。这无疑是我着辈子最最快意的淋浴,我甚至相信以后再也遇不到如此舒服的淋浴。
淋浴出来,我发现老天也一样充满情欲,也一样酣畅淋漓地发泄着。我立在门边,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三天 4月20日 Grand Chain - Land Between the Lakes 110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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