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城,是江南保留最好的千年古县城,不仅有县衙、孔庙、校士馆、冯俞宅等古建筑群,而且历史上还出了519名进士,包括5名状元、1名榜眼和3名探花,有“天下第一进士城”的美誉。台湾文化人黄永松在慈城推出了女红、中国结、刺绣、剪纸、泥人、瓷器、紫砂壶等工艺大师的精心之作,让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对接。走进慈城,犹如时空穿越,进入了一个3D版的《天工开物》。
古镇慈城
应该说,现在的慈城只是浙江宁波江北区的一个镇,面积约两平方公里,人口不足两万,街巷纵横,精雅的屋宇接连不断,森然的高墙紧密呼应,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景象,虽然岁月茫茫,处处已显出苍老,但风骨犹在,没有太多的破败感和潦倒感,像藏身于避风港,躲过了改革开放城市建设的惊涛骇浪,看上去都好像旧了似的,却露出了真,与高楼林立,热闹繁华的宁波相比,恍若隔了一个世界。
古城徜徉,温故知新,让人按捺不住地兴奋。忽然手机响了,是黄永松打来的,问我到了慈城没有?我说:到了到了。他说:“好,我在走马楼饭庄等你。”黄永松是我敬重的前辈,下午他从台北飞往宁波,约好慈城会面,没想到他比我从杭州出发还早到。七十年代初黄永松在台湾创办《汉声》杂志,一直以民间姿态采取田野调查的手法,图文并重记录了中国丰富的民间工艺和民俗文化,搭建起一个“中国民间文化基因库”,恰如现代版的《天工开物》,2006年被美国《时代》杂志评选为“最佳行家出版物”。
黄永松说:“我和这座古城的缘分,也可以说是一种信仰的皈依;慈城修旧如故,绵泽后世,这就是最好的坚持,最好的传承;我们相聚在此,透过母亲的艺术,用期待的砖,砌信仰的墙,一起为她许诺一个未来。”黄永松神采飞扬,妙语连珠。
我倾身靠近问,当初怎么会选择慈城?他说,“最初是经营‘老外婆’针线的忻苹,看到我出的《女红》书来找我。当时我连宁波在哪里都不知道,尽管我很早来大陆,但大多在偏远地区跑。后来忻苹特意来北京邀请,我动心了。我们谈到传统文化与制造业的衔接,而工艺是最直接对口的。人类活动从工艺开始,靠的就是双手,拿起石头就是石器,拿起泥巴可以烧成容器,人类文明就是这么演进,但这是个漫长过程。”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浪天涯的黄永松以“母亲的艺术”作为天工慈城的开篇,殷切的游子之心,一切尽在不言中。
拼凑在一起的布面
“母亲的艺术”展览设在冯岳彩绘台门,一进门,满眼都是儿时的记忆,还有哪个地方会比这里更合适展览呢?展览分女红、中国结、纺织、刺绣、剪纸和蓝印花布六个主题,汇聚了各地华人工艺大师的精心之作。最亮丽的是女红馆,手工拼布的“百衲被”挂在竹竿上,看似农家小院晾晒的被子,走近一看,咦,比那些趋之若鹜炫富的国际知名奢侈品还要精美!在男耕女织的社会,女红是女性的本分事,但随社会发展,却渐渐被人淡忘了。进入女红馆如探身于从前大户人家的千金闺房,红木额围了红绸金字,绣上缤纷的花卉,还有戏水的鸳鸯,针针丝线,怀有少女情怀。
看完“母亲的艺术”展览,转身去冯俞宅看“工艺五展”。惠山泥人竟然把中国传统的大红大绿的色彩玩出了大雅,真了不起!展品分粗货、细货与工艺手法三项,细货最精彩的是手捏戏文,大多出自昆、京角色,宛然如生。捏人十八法、彩绘七法与装光四法,详实如教科书,完全可以学习掌握。展出的惠山泥人全是《汉声》的藏品,据说当年无锡民间艺人生活还不富裕,黄永松为了完整反映惠山泥人的制作过程,答应买下所有加工的作品。岂料这套藏品一展出,引起了轰动,原因是现在没人会了,即使有也捏不出那股神韵,因为以前手捏戏文的艺人都是戏迷,不光是生旦净丑各种角色,还有杜丽娘的三笃板裙衫、白素贞的兰花指、阎婆惜的冶艳装饰……都是惟妙惟肖,而问题是连无锡惠山泥人博物馆也拿不出这么精美完整的作品,派人来洽谈转让,黄永松哪里舍得卖,博物馆只好拍照回去展示。
同样以泥为材料的宜兴紫砂壶是不上釉的陶,曲桌流壶,七十二道工艺,详尽阐述,从认识一把壶开始,进入壶的世界,五百多年来不同的造型,不同的款式,名家名壶洋溢出悠远宁静的文人气。青花瓷,是手绘在瓷胎上的国画,神奇的分水工艺,彰显出青花瓷新的风姿神韵,画师悬笔巧借地心引力以驭料水,不同角度转动坯体作画,藏锋不露,却又用水自若,让人惊赞不已。木料与我们的生活更为密切,在坐具文化展,看到了坐具由低到高的演变,并以西方科学的方式剖析榫卯结构、力学原理,体悟到古人的智慧。服饰由最初的保暖蔽体,到舒适方便,再到时尚环保,宽衣解带,悄然在人身上演义。现代人习惯大量生产的机制成品,却忽略了就地取材、量身打造的手工制品的温柔质感,让人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