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山访谈录(一)
2012-5-2 15:2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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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11日,是人民文学家欧阳山同志百岁诞辰纪念日。中国作家协会、广东省人民政府和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以及他的祖籍湖北省荆州市的党政有关部门将举行活动,纪念这位革命文艺的先驱,弘扬他76年如一日地为中国人民的文学艺术事业奉献毕生的革命精神,缅怀和他一样的,我国老一代的文学艺术工作者们为继承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所创造的丰硕的业绩。他们以自己的辛勤劳动记录下近百年来中国人民所进行的不屈不挠的伟大的斗争的历史风貌,塑造出成千上万个鲜活光辉的英雄形象,鼓舞着千百万人民去为伟大的理想而奋勇斗争,为中国的文学艺术发展谱写了光彩的一页。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八年了。我们对他的怀念是与日俱增的。我们觉得对前人的缅怀,最好的方式是把他们忠贞不渝的革命精神,他们毕生为之奋斗的伟大理想,他们走过的艰险困阻的道路都真实地记录下来,作为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留给我们未来的接班人。于是我们在各级有关部门的关怀支持下,在广东省现代作家研究会的帮助策划下,大家积极配合,共同努力,筹措经费,组织人力,决定编写出版一套六卷本的《百年欧阳山》丛书。我们的计划得到了社会各方面的支持帮助,尤其是得到了欧阳山同志生前的老领导、老战友、老同志的热情参与,从而使计划得以顺利实施。我们衷心感谢著名诗人、原中宣部副部长贺敬之同志俯允担任丛书的顾问,并为丛书写了热情洋溢、精辟深邃的总序,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给后代留下一本书》编委会主任余飘同志不顾自己年事已高,仍然热情地承担丛书主编的重任和编写《论〈广语丝〉》一书的具体工作,在百忙之中还为本书撰写了情深意切、见解精到的序言。中国社会主义文艺学会会长郑伯农同志积极为丛书的编著工作精心审稿,奔走张罗,还为丛书之一的《欧阳山评传》一书写了文笔清新、见解独特的序言,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陈建功同志为丛书的出版也给予了许多具体的建议和热情的帮助。我们也十分感激中国文史出版社的高级编审韩淑芳主任、特约编辑江上月同志为这套丛书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克服了许多困难,才使这套丛书得以和广大读者见面。
我们深知:这一切的深情与努力,不仅只是为了纪念欧阳山同志一个人,而是为了纪念一代人;而要纪念一代人,是为了不要忘记一个时代。
其实,要为父亲编写一本访谈录这个想法,早在20多年前就有了,并早已着手准备收集有关素材了。这得首先感谢一位同志的提醒与帮助,那就是在欧阳山同志身边恪尽职守、细心周到地为他服务了十多年的司机霍汉鸿同志。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我国的中小学语文教学的改革正在蓬勃发展,我常有机会在出差到南方各省讲学时,就方便顺路回家看望父亲。小霍同志就多次向我建议说:“广东文艺界不少人认为虽然文艺观点与欧阳老不完全一致,但是对欧阳老的人格魅力与艺术才华是无人不佩服的。你们应该组织人力对老人家的文艺思想、艺术风格和创作才华加以访问、研究并记录下来。不然老人家百年之后,材料就很难收集了。”他还特地向我介绍了广东省文艺批评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山大学客座教授黄树森先生,认为他对欧阳山同志了解得比较深刻,有见解,建议我去采访(2007年10月,我们访问了黄树森先生,感谢他也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他的讲话使我深感钦佩与惊讶:这位平日不声不响,老实忠厚,每天没有开车任务时就坐在客厅看书看报的小霍同志,想不到他还是这么一位有心的人,见解这么深刻而又高尚!他把对工作的精益求精与对欧阳山同志的深情敬爱融汇起来,提到这样一个高度,令人感动。我们家平日没有什么太多的事,父亲很少外出,所以小霍比较空闲。但是他没有浪费时日,而是抓紧学习。十年功夫,每日耳濡目染,加上与秘书王志同志的交谈,小霍也成了一位业余的文学爱好者,对文艺工作也能提出很有见解的建议来了。这又使我十分惭愧:作为欧阳山的子女,我们为什么没有早想到这点呢?于是我下决心立即开始行动了。从1988年开始,我根据自己的认识水平拟定了一个对父亲访谈的计划,随身总是携带着一个录音机,并且利用每次出差路过广州的机会,哪怕是只有一两天的功夫,我们也抓紧时间,关起门来专心致志地交谈一个问题。父亲十分支持我的工作,他根据我提供的访谈提纲,不但在录音前认真地准备,而且在录音时还能够出口成章地一气讲述出来(他去世后我进行整理时,几乎不用加以修改润色,抄录下来就是一篇完整的文章)。父亲对我所拟写的采访提纲,从不提出个人的意见,哪怕只是一点建议,或一点提醒或暗示都没有。因为他不愿意以自己的认识去影响我们,以免妨碍我们的独立思考,左右我们分析问题的公正态度。他在学术问题上的民主作风,就连在和子女的交谈中也还是谨慎恪守的。不过,他还是能够以自己深刻敏锐的洞察力看出我的采访计划中的疏漏与局限,并且会很巧妙而又自然地在他的答问中加以补遗与提高,不露声色地把访谈的内容更加完善起来。这样就终于使得这份经过十多年的采访收录下来的,能够比较真实完整地反映出他的文艺思想观和理论、他的理想追求和信念的录音带(共17盒)得以保存下来,这是他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精神财富。不过我还是感到有遗憾的地方:上个世纪的末期,因为我的工作太忙,还不能抽出较多的时间来把访谈录音及时地全部整理出来,这就使得有一些本来还可以再深入一步向父亲提出采访的问题,未能及时补充上去;有一些本来应该再细致交谈的事情,也未能做再具体的了解。父亲去世后,我在整理录音时,就时常深深感到疚责:如果在当时能够及时地整理出录音稿,我们不就可以有机会向父亲请教更多的问题了吗!
三
打开录音机,传来了父亲的亲切而又幽默的语音:我又一次感受到他的清晰缜密的思路,坚定深邃的见解,严谨的语言逻辑和精当的文词用语都鲜活地呈现在眼前。仿佛我们还在热烈地交谈着,他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父亲的一生,从这本访谈录中可以看到他的人生轨迹。作为他的女儿,我在编著这本访谈录的过程中,最深刻的感受是什么呢?最想要向读者介绍的是什么呢?是欧阳山同志的品格,他那用特殊材料炼就的特殊的品格!
和中国千百万个革命者的后代一样,我们在饥寒交迫的困境中出生,又在水深火热的民族灾难中过着颠沛流离生活,艰难地长大。苦难是一所社会大学,它使我们过早地就与长辈们一起经受着时代风暴最严峻的考验。我们开始成熟了,逐渐懂得了生活,理解了父辈的事业。我更庆幸和感激的是我的父母亲把我们引领上革命的道路,1941年把我们送到延安。使我们能在革命的圣地学习生活,成长壮大;使我们能和父辈一起在党的光辉照耀下,在为中国人民求解放的伟大事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我们和父辈共同经历过延安时代的“军事共产主义”式的最简朴纯洁的生活,为我们奠定下了一个坚实的思想基础;我们亲身经历过抗日战争那个极其艰难而又残酷的岁月;经历过人民解放战争那个以排山倒海之势,摧枯拉朽地涤荡着旧中国的年代;亲眼目睹了我们的父辈在党和毛泽东同志的指引下,为了新中国而舍生忘死,一往无前,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新的胜利的无畏战斗和英雄气概。这一切都使得我们在当时就能够深刻地理解父辈的革命精神、伟大理想和高尚情操;并且使得我们父女之间始终有着共同的语言和思想默契。2008年9月18日,我应邀参加了在延安召开的“庆祝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成立70周年”的纪念大会(我曾经是香港保育院第一分院、贵州桐梓第十院、延安保育会干部子弟学校的保育生)。我们参观了延安的各个革命纪念遗址。在杨家岭中央办公厅旁的小礼堂前,当年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的地方,我久久地不忍离去。小礼堂外的草坪上,嵌挂在玻璃镜框内的照片明亮夺目,这是毛主席和参加座谈会的文艺工作者的合影。我的父母亲也光荣地坐在其中。虽然照片中的绝大部分人已经作古,但在他们简陋的衣着和清瘦的脸上反映出来的,依然是当年的那种英俊而坚定的充满了青春活力的精神气儿。他们是在那么深情地望着我们,仿佛对我们充满了信任与希望。我被眼前的这一切深深地震撼着,任何时空都无法阻挡我对延安的深情与思念,因为我自己在这里留下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基于这样的一种革命经历和思想认识,我在探索父亲一生中最重要的特殊的品格是什么?他的成功的道路在哪里?我以为在于他能够把坚持坚强的党性原则和提倡鲜明灵活的个性特征有机辩证地结合起来,融会贯通在他毕生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中。
欧阳山同志有着坚强的党性原则,这表现在他对革命事业的忠心耿耿、对党的忠诚不渝上。他表里如一、言行一致地服从党的领导,全心全意地去为人民的文学事业服务;他坚决拥护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作为自己行动的指南。他坚决执行党的决议,维护党的利益,所以他始终能够坚定地站在捍卫毛泽东文艺理论的立场上和来自“左”或右的不正确的思潮作不疲倦的斗争。因而他常常受到来自“左”、右倾思想方面的围攻与责难。但是,他都无所畏惧地与之斗争,以此来捍卫毛泽东文艺路线。他心悦诚服地无限崇敬毛泽东同志的文艺思想。欧阳山说:“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后,我的一切思想顾虑都没有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看自己的实践啦。” 他是这样说的,而且言行一致地说;更是这样做的,而且是始终如一地去实践。父亲始终如一地无限热爱周恩来同志和鲁迅先生。以他们为导师,听从他们的教导,崇敬他们的品格,自觉地以他们的光辉榜样作为自己行动的指南。他把从毛泽东、周恩来、鲁迅三位伟人身上学到的理论、知识和革命实践的经验都融汇为毛泽东文艺理论和文艺思想,始终不动摇地去实践,去探索,去发展。我们在谈话中每每谈及三位伟人,虽然已事隔半个多世纪,但父亲仍是十分动情地叙述那些难以忘怀的细节。在几十年长期的实践中,他始终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大旗,坚定地走在人民的革命文学的大道上,从不摇摆退缩,不论顺境还是逆境,还是个人的起落沉浮。
在另一方面,欧阳山同志又有着鲜明的个性特征。这表现在他能有独立思考的品格。他遇事绝不盲从随大流 ,凡事都要经过 认真的思索,在经过亲自的调查研究之后再得出自己的见解;他绝不随声附和,人云亦云。欧阳山同志在艺术追求上勇于创新,敢于不落旧窠、另辟蹊径 ,因而最终创造出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来。当社会上出现某些不正确、不符合党的基本路线的错误思潮时,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并以自己的独特的方式,通过文学艺术的形式来提出忠告。这样一来,就难怪社会上有些与他不合拍的人,有时说他是右倾;有时又称他为“左王” 。对此父亲都是付之一笑 。因为他相信历史会公正地评价这一切的。鲜明的独特的个性特征,使他的思维品格中具有灵活性与创造性的气质。以坚强的党性原则为前提和基础,使得欧阳山鲜明个性中的独立思考能力不会迷失方向;而鲜明个性中的独立思考能力与创造性的气质,又能使得欧阳山的坚强的党性原则得以和时代同步,永远鲜亮。党性原则与个性特征两者完美、和谐、辩证的统一,造就出一个具有独特品格的欧阳山来。
因此尽管欧阳山的作品所引起的争论之多,是中国当代作家中所罕见的,但是文艺批评家们却认为“欧阳山是参加了延安文艺座谈会后,对毛泽东同志的文艺路线、文艺理论理解得最深刻、实践得最成功的为数不多的作家之一。”(陈涌语)
因此,尽管对欧阳山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地位的评价从来都是见仁见智的,但是1982年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二次代表大会上,选举了欧阳山同志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而中国的文艺界中也只有四位老同志获此殊荣(其他三位分别是周扬、夏衍、张光年同志)。这是否也可以看作是党和人民对父亲76年如一日地为人民的革命文艺事业所作出的贡献的肯定与赞许?仅此一点,我们也就十分欣慰了。
编写完这本访谈录后,多年来我一直在思索着的一个问题也逐渐明朗起来 。欧阳山同志毕生的艺术追求之一,就是要努力塑造出生动鲜明的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我们能不能用这样的话来对他的一生作出如下的概述 :“欧阳山毕生在致力于塑造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的同时,无意中也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具有典型性格的人民文学家了。” 这样的看法对不对,我们只能有待历史来作出回答了。
这本访谈录共分三部分,第一辑是欧阳山重要书信选。第二辑是从1989~2000年近12年时间里我与父亲交谈的记录。其中涉及八个专题,阐述了欧阳山同志对社会主义文艺理论的基本观点和主张。他对中国现代文学史阶段划分的意见;文学创作道路的自述以及作品分析等内容。关于对《欧阳山评传》的写法的访谈,也是一个重要的内容。因为我们谈论的不仅只是评传写法的具体枝节问题,而是涉及到父亲的人生观、世界观、文艺观等重大问题的深刻见解,这部分的内容十分丰富具体,而且讲述得也非常生动形象。第三辑是选辑了欧阳山同志76年文学生涯中在各个时期领导与指导文艺工作时所撰写或发表的文艺理论性的文章、报告或总结。从中可以反映出欧阳山同志76年在文艺战线上的心路历程,供广大关心和热爱他的读者研究。
最后附有欧阳山同志的年表,便于读者们查阅。
目录 第一辑 欧阳山重要书信选
毛泽东致欧阳山(1942.4.9)
毛泽东致欧阳山、草明(1942.4.13)
毛泽东致欧阳山、草明(1942.4.17)
毛泽东致丁玲、欧阳山(1944.7.1)
鲁迅致欧阳山(1936.3.18)
鲁迅致欧阳山(1936.8.25)
第二辑 欧阳山访谈录
关于典型人物与典型性格的创作问题
关于典型人物与典型性格创作问题的理论
讲述自己所创作的典型人物与典型性格
关于建设中国新文学语言问题的谈话
关于建设中国新文学语言问题
对广州话语言特点的分析
关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谈话
欧阳山文学创作道路的自述
关于《广语丝》写作的背景和主题
关于《欧阳山评传》撰写问题的三次访谈
1989年12月11日第一次访谈
1991年8月27日第二次访谈
1998年2月16日第三次访谈
关于《一代风流》的写作、修订与书名更改问题
广东省电视台胡莘华同志关于《柳暗花明》一书对欧阳山的访谈(1981年)
关于《一代风流》改名为《三家巷》的有关问题对欧阳山的访谈 (1996年11月15日)
欧阳山在保定会议上的书面发言
第三辑 欧阳山文卷
马列主义和文学创作我们对粤剧改进的意见
为恢复革命现实主义的传统而斗争
伟大的鲁迅
——在广州鲁迅诞辰百年纪念会上的报告
鲁迅的一生
鲁迅爱祖国,爱人民,反对崇洋媚外
鲁迅尊重党的领导,努力掌握马克思主义
鲁迅坚持团结、批评和自我批评
鲁迅和广州文学运动
历史的渊源
鲁迅与广州文学运动
高超的斗争艺术
关于鲁迅的两封信
想起毛泽东同志这封信
附文:活在新社会里
我与文学
文学生活五十五年
——在日本东京读卖大礼堂的演讲
光明的探索
《那一夜》
到北大去
《广州文学》
南中国文学会
职业小说家
光明的探索
《欧阳山文集》自序
文艺改革的摸索和经验
致中国社会主义文艺学会成立的贺信
《三家巷》、《苦斗》再版前记
在庆贺欧阳山同志从事文学创作65周年暨《欧阳山文集》研讨会上的三次发言
在开幕式上的发言
在研讨会上的发言
在闭幕式上的发言
在“欧阳山《一代风流》的典型性格座谈会”结束时的讲话
欧阳山年谱燕绍明辑
欧阳山年谱(续)王 志辑
附录一:父亲,您走得匆匆
欧阳代娜 欧阳天娜 欧阳纳嘉 欧阳左嘉
附录二:多田正子与《高干大》的故事欧阳代娜
后记
总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