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回民街
19日清晨,我来到回民街。
在这初春时节,西安的树木仍在休眠,绿色包裹在硬壳里,光秃秃、苍褐色的枝杈,横七竖八,在灰蒙中凌乱地舞动。漫步在回民街,少了分喧嚣,多了几分宁静。灰暗的天空里,细雨如丝,轻盈地泼洒在脸颊上。我心里猜测,也许是清晨,也许微雨冷清,也许昨夜刚刚辉煌过,多数店铺尚未开门,街面上行人很少。
脚踩在清一色的青条石路面上,感觉非常踏实。与湿漉漉的空气亲密接触,眼镜片上虽落上小水滴,并不影响视野。街道两边的建筑皆是仿古的,朱红色的立柱、暗红色的窗棂、灰色的砖瓦,金字招牌上各种书体,故意向我显露它的与众不同。街上小吃店很多,但吃客不多,晚上可能要热闹些。
有棵老槐树,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缩着身子,靠墙而立。在此经历了几百年、上千年的风雨,她布满皱褶的脸颊上写满苍桑,此刻神态慈祥,如德高望重的老婆婆,伸出枯瘦的手,慈爱地抚摸身边的墙壁。我走进小巷子,才发现除过道旁边的树木,其它建筑全是后来的赝品,古色古香后面,其实是破旧的楼房,但这并没影响到我的心情。
街上有几处风景,让我颇感兴趣。有家朱红色的大门,上有“榜眼及第”的牌子,两边悬挂着黄色灯笼,上写高府。一组雕像吸引了我,非常温馨的感觉。中年男子蹲在条凳上,左手捧一大老碗,右手拿筷子伸进碗里,往出挑东西;回民老大爷正往碗里倒茶水,扎小辫子的小姑娘伸出双手欲接;中年妇女端坐着,前面炉子上架着锅,锅里正煨着茶叶蛋。工艺品店里,牛皮影夸张的表情,斑斓的色彩,让我惊羡三秦文化的浓郁。在街边,有位头戴白帽,身着红上衣的小伙子,正在制作"天下馅饼"。大盆的碎肉、菜屑,各种佐料堆放在不大的案板上。已做好的饼,呈金黄色,非常诱人,可惜我已吃过早餐,不然真想买一个尝尝。
走到街的尽头,就是鼓楼。我定身看着它,想象它曾经的辉煌。过去的鼓楼是宏伟的,楼台上响亮的鼓“声闻于天”,多么气势磅礴啊!只是,在如今高楼林立的闹市里,与周围的色调很不协调,就显得有些沉默、畏缩的样子,不伦不类,很滑稽的样子。所谓古城,旧式的建筑,被商业化的建筑挤压,空间越来越小,小到几乎看不到了。但愿,这古城中的“古”,不要沦落为盆景式的点缀。因为,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诗人,无法运用想象力来臆测古意。
雨中重游法门寺
法门寺,一处佛教圣地,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让其享有“关中塔庙始祖”之称。如今,它的尊荣,缘于佛祖舍利子重现于此以及大批珍贵文物的出土。
今天,我是第二次游览法门寺。春雨添寒,阴云染戚,但我并不觉得冷寂,因为心被虔诚焙热。虽不是佛教徒,但我尊敬佛!我神情肃穆,暗自感叹,高耸的合十舍利塔啊,非但蕴含盛唐时的文明,亦是今人崇佛的见证!
行走一千二百米长的佛光大道上,佛的力量营造出神秘的光环。一条条经幢,一尊尊菩萨,构成庄严的“五时判教”。来自世俗的人们啊,摒弃一切邪恶的妄念吧!把你纯洁的灵魂,放在第一道山门的台阶上。打开你如水的眸子,在“此岸”(现世)遥望彼岸,那是一个多么辉煌、宁静的世界呀!让你灵魂的躯体匍匐在佛光大道上,聆听众比丘的吟诵,让无所不能的菩萨接引你沉重的肉身,通过“五时判教”到达“彼岸”的佛国。降下你的身子,向端坐在莲花座上,面带笑容的弥勒佛致敬吧!他是未来世界的尊者,将在迷茫的前途为你亮起一盏不灭的明灯。
宗教培育圣徒,历史创造奇迹。佛曾发下宏大誓愿,要普渡世上一切众生,教人人向善。谁能想到,宝塔下的地宫里,李唐皇帝奉佛的圣物,深藏一千余年后,竟然成为绝世的国宝。佛的伟大,在于他的高尚与宽容。人的伟大,在于礼佛的虔诚,在于誓死保卫信仰的决心。不堪回首的那个疯狂年代里,一群疯子闯进寺院,差一点就挖开地塔,毁灭所有圣物。是良卿法师,一个普通的僧人,点火自焚,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佛的尊严。我向良卿法师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一个生命的毁灭,让千年前的文明得以保存,并重放光彩。如今,又让千千万万的人发家致富。拥有如此的业绩,其生伟大,死也荣耀。
我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雨水洗礼过。春雨如织,淅淅沥沥,打湿了我的衣襟。我对天发问,你是在洗尽我心灵的尘垢么?每一座建筑,每一件法器,每一朵莲花,每一个福字,都成为某种印证,撞击着我的灵魂。多么美妙的时刻啊!远离纷争的困扰,让心灵得到宁静。我面对宝塔,燃起三把檀香,行礼、祈愿,恭敬地插入香炉里。风、雨轻轻过来,滤掉缭绕在我眼前的烟雾,前景光明了。灰烬掉落在我衣襟、袖子上,斑斑点点的痕迹,像禅语般印在凡体上,一丝淡淡的馨香于是溢出来,浸入心肺,灵魂受到纯洁之气的沐浴。
今天,正好是农历十五,多么美好的日子啊!我是幸运的,因为可以瞻仰佛指骨舍利子。千年的光阴,让三枚护法的舍利子,作为影骨,无真假之分了!人们排成队,缓步前移,侧身向佛骨注目。我拿出相机,匆匆拍了两张,回来打开,却是空无所物。惶恐的心,似有所悟,这不正应了佛家四大皆空的说法么?
在旧寺院的地宫里,看到有人手拿着摄影机,对着塔壁上的菩萨拍摄。当我拿出相机欲拍时,有保安过来阻拦,这里不允许拍照!刚才拍照的因为是外国人,所以没有禁止。原来国人与外国人,还是有区别的呀!我心里有些不快。但这样的情绪,很快被扫除掉了。
因要赶飞机,整个过程有些匆促,但我的心灵已受到了庄严的洗礼。在离开的那一刻,我回首而望,带有些许的遗憾:法门寺,对你博大精深的沉淀,我这管窥蠡测的行走,是无法概括描述的。